晋简文帝正好与顾悦同岁,史书称简文帝既有风度仪表,又善于修饰保养,而顾悦一方面在仕途上几经颠簸,另一方面又不自雕饰,所以人到中年,简文帝仍然发无二毛,顾悦则已鬓发斑白。一直在深宫养尊处优的皇帝大惑不解地问顾悦说:“卿何以先白?”用现在的白话来说就是:你既然与我同年而生,头发怎么会先我而白呢?要是让顾悦那位痴儿子恺之来回答,他一定要一五一十地禀报皇帝:自己的工作比陛下辛苦,自己的生活没有陛下清闲,自己的餐桌上没有陛下丰盛,因而自己的头发自然就比陛下早白,等等,肯定会有污圣听触怒龙颜。
狡黠的顾悦回答得真是乖巧到了家:“蒲柳之姿,望秋而落;松柏之质,经霜犹茂。”以入秋便凋谢的蒲柳(水杨)比喻自己衰弱的体质,以四季常青的松柏比喻皇帝的龙体,新颖、生动而又贴切,这种奉承拍马可谓别出心裁。
随口而答的语言竟然如此典雅优美,对偶竟然如此整饬精工,音调竟然如此铿锵悦耳,可见顾悦思维之敏捷,口齿之伶俐,不仅使当场的简文帝听了“称善久之”,谁听了都由衷折服。
褚季野语孙安国云:“北人学问,渊综广博。”孙答曰:“南人学问,清通简要。”支道林闻之,曰:“圣贤固所忘言,自中人以还,北人看书,如显处视月;南人学问,如牖中窥日。”
我国自古以来素称“地大物博”,现在看来,说自己“物博”实属“穷人夸富”,说中国“地大”倒是名副其实。所谓“地大”并不仅仅具有地理学的意义,还隐含着东西南北不同的民俗与民情、不同的心理与性格——如北方人的粗犷,南方人的文雅;北方人的豪爽,南方人的细腻;关东大汉自不同于绍兴师爷,塞北姑娘也有别于江南妹子。文学风格上的差异也非常明显,中古时期北朝民歌质朴雄豪,南朝民歌轻盈婉转:“天苍苍,野茫茫,风吹草低见牛羊。”南朝民歌哪来如此恢宏大气?“低头弄莲子,莲子青如水。置莲怀袖中,莲心彻底红”,北朝民歌又何曾有这般温婉清丽?